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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黑白
二十四歲的那年秋天,蘇沐正因不愿服從廣電領導對他那檔青春故事類廣播節(jié)目的改版,于是便干脆利落地從這家電臺辭了職。
他所有想要的無非也就是一份問心無愧的純粹,只是這并不是這個世道所能慷慨給予他的。
正因他的節(jié)目很受聽眾歡迎的緣故,因此臺里的領導還是做出了挽留,他們也做出了妥協(xié),比如升職加薪什么的。
“很抱歉,我不能理解這樣的改版,這不是我想要的。”蘇沐鐵了心的和那里決裂。“這是上方的決定,你不是個小孩兒了蘇沐,上頭的話你都不聽,你還想怎樣。”蘇沐沒有回應,只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不帶絲毫猶豫地轉身離開。
“你會后悔的。”他記得當初那個帶他的師傅撕扯著嗓子恨鐵不成鋼地向他吼道。蘇沐有些無力地嘆了口氣,離開單位之后,他又找了份餐廳服務員的工作,每一天清晨六點就開始倒地鐵,幾乎要晚上九點才能踏進家門,日復一日累得像狗一樣,但是他還是不曾后悔過,亦或是,不愿后悔。
剛到餐廳上班的時候,蘇沐會正因長時刻的站立腳疼得直哆嗦,遇見蠻橫不講道理的顧客也會氣得牙根直癢癢,但是也會有以前聽過他節(jié)目,看到過他照片的人滿眼崇拜地讓他給自己錄音頻,顧北辰就是那些人其中的一位。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這孩子的情景,扎著雙馬尾,穿著江河高中的校服,聲音嘶啞地問他要杯蘋果汽水。
汽水送到的時候,北辰抬頭看了看蘇沐,原本沒精打采的她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我知道的,你是蘇沐,對不對?”北辰連飲料都顧不上喝,滿臉都是難以掩飾的興奮。
蘇沐心里亂七八糟的:“天,這樣這個熊孩子都能認出來。”但為了維持難得的偶像光環(huán),他還是故作鎮(zhèn)定地回答:“是啊。”其實心里早就美得找不著北了。
就這樣,北辰便成了那家餐館的常客,正處學生年代的她并沒有多少零花錢,為了不讓店員把她趕走,她每次必點的就是那五塊錢一杯的蘋果汽水,畢竟蘇沐是她那么崇拜的一個人,她喜愛聽他在節(jié)目中用充滿磁性的聲音演繹的每一個故事,這些或是悲傷或是歡樂的故事陪伴她度過了一個個秋冬春夏,陪伴她走過了年少時光中每一段孤獨又彷徨的日子。
蘇沐一向都會很個性,這樣偌大又繁華的城市似乎很少看得到白晝,那里似乎一向被黑夜籠罩著,但這兒的人們卻都習以為常,按部就班地生活著,從不會覺得有任何的疑義,除非生命終結,否則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他們的生活軌跡。
一次下班回來的路上,他看到了北辰,那孩子正坐在巷口的水泥板上,嘴角釋著一絲笑意,倚靠在畫滿涂鴉的墻壁上悠然地喂著附近的那些無家可歸的小狗們。北辰向他招了招手,他緩緩地走了過去,那幾只小狗也簇擁了上來,像是歡迎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般。
“喏,你能夠把這個喂給它們吃。”北辰遞給了蘇沐一條面包,撲閃著眼睛一臉的期許。
蘇沐笑了笑,街角的路燈柔和的燈光打落在他瘦削的臉上,他嘴角掛著一抹難得的笑意,高興地看著這些小家伙們津津有味地吃著。
兩個人并排坐在石板上,原本陌生的彼此也在閑聊中漸漸熟絡了起來。
“吶,你看,這個黑的叫小黑,白的那只呢,就叫小白。”北辰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但蘇沐并沒有不耐煩,相反的,他好像很久沒有聽過別人這樣和他坦然地暢談一切了。
從北辰的口中蘇沐了解到有關于她的一些事情,包括為了聽他的廣播劇在課上偷偷用手機聽他的電臺節(jié)目,被老師發(fā)現(xiàn)后果斷地找來了家長,最后賭氣地跟老師發(fā)誓說如果以后的考試名次不進年組前十就誓不為人,說到這兒,北辰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蘇沐也對這段歷史忍俊不禁。“想想那時候也真是傻,但是為了兌現(xiàn)諾言,我還真是花了好大的一番心思來讀書呢,還好,最后沒有食言,我顧北辰嘛,可不是個喜愛爽約的人。”她嘴角展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北辰,為什么這個城市永遠都是黑夜,我好像好久都沒有看到過太陽了。”蘇沐望著頭頂上深邃的看不到底的夜空,神情中滿是悵然與疑惑。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但是好像大家都習慣了吧。”北辰低頭拍了拍那只一向守在她身邊的小狗的腦袋。
“大家習以為常的,就是正常的嗎?”他有些失落,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將近八點。他的腿有些酸麻,直立起身,拍了拍背包上的塵土說道:“太晚了,我該回去了,你一個人能夠嗎?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北辰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個居民區(qū)說道:“我家就在那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放心吧。”
兩個人就這樣道了別,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不遠處的一群孩子們在街邊嬉鬧著,好像在用力地踩著什么,走近一看,卻是一地死去的蝸牛,有些還在地上艱難地拖著破碎的殼緩緩地蠕動著,蘇沐覺得有些惡心,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小孩子的面目在這殘忍的場面下顯得有些令人憎惡。
回到家疲憊地躺在了床上,反復思索著這么多年自己究竟是怎樣度過的呢?上班,下班,循環(huán)反復,似乎從來就沒有終點。他厭惡這快節(jié)奏卻又索然無味的生活。他的家人呢,朋友呢?亦或者他本來就一無所有,又一無所失。這么多年,在這個昏暗不見光的世界里,他好像混沌地丟失了所有的記憶,宛如行尸走肉的過活著。北辰好像是他在這個城市里認識的人來人往之一,又好像是他唯一認識的人,究竟是怎樣,他說不清。
漸漸地,他習慣每一天都從店里買兩杯蘋果汽水,順便飄過江河高中的巷口,一杯留給自己,另一杯就送給顧北辰。
他們就坐在水泥石板上,訴說著似乎永遠也講不完的話題。
北辰今年念高一,上個學期雖然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過去,可她還是難以適應學校里新的同學,新的老師,繁重的課業(yè)讓她覺得厭倦,正因不去補課班主任百般的發(fā)難,以她的期末成績完全能夠在這所重點高中的實驗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卻正因一些不公平的手段,卻只能留在原來的班級里,不得不認命。她很平靜地和蘇沐訴說著這一切,平靜的不帶一絲無可奈和的沮喪。
每個人都會有著數(shù)不清的煩惱,就像這個城市的天空中永遠也數(shù)不清的繁星一般,夜空愈是黑暗,這些星星便愈發(fā)耀眼。
如同往常一樣,蘇沐依舊帶著兩杯蘋果汽水,走到巷口,卻看到顧北辰在那里低著頭,那群小狗好像也不見了。
“蘇沐,小狗丟了。”北辰拼命壓抑著眼淚,聲音有些哽咽。
“別慌,我?guī)闳フ摇?rdquo;蘇沐拉起北辰,他們找了許多地方,最終卻在城郊的狗肉市場見到了那些狗。
蘇沐走到了狗肉販子的面前:“這些狗怎樣賣?”
“一千,少一分也別想拿走。”狗肉販子動作麻利的擦拭著沾滿鮮血的刀刃,臉上的橫肉堆積的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縫隙。
“便宜點成嗎?哥們兒身上沒帶那么多錢。”蘇沐仍是以商量的口吻問道。
沒錢走人,滾開,老子沒空招待你們。”狗肉販子用沾滿了血腥的手推搡著蘇沐。
“要錢是吧。”蘇沐咬著嘴唇,屏住呼吸,迅速地從地上抽出個酒瓶子砸在了屠夫油亮的禿頭上。“快,北辰。”蘇沐示意北辰把狗放走,隨即便用盡全身力氣和屠夫扭打著并把屠夫推到了地上,在一大群狗逃跑的塵土后面,蘇沐拉著顧北辰的手也沒命地逃跑著,直到甩開了追趕他們的那一行人。蘇沐的嘴角流著血,手臂好像也被砍了一刀,但卻感受不到應有的疼痛,只是很無力,北辰拖著他最后走到了十字路口,她攔下了不止一輛的出租車,可卻都被以“粘了血的車廂會晦氣”為由被拒載。
正因是城郊,手機信號很差,她沒有辦法聯(lián)系到醫(yī)院的救護車,只能一步一步地將蘇沐攙扶到這附近一帶最近的醫(yī)院。
簡單的包扎和休養(yǎng)過后,蘇沐蘇醒了過來。
“對不起。”北辰睜著哭的腫成爛桃似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的說著這句話。
“我沒事,真的。”蘇沐強忍著痛楚從嘴角扯出了一絲微笑。
正因傷痛的原因,蘇沐向餐廳那邊請了幾天的病假,老板欣然地答應也并沒有克扣他的工資叫他在家好好休養(yǎng)。而北辰也在家里苦心鉆研著各種各樣的病號餐再騎自開車送到蘇沐家里,但是,蘇沐每次吃完都會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太咸啦,丫頭。”
或許正因這個孩子的存在,蘇沐辭職后的苦悶還真就減輕了不少。
四月一日那天剛巧是蘇沐二十四歲的生日,他經(jīng)常來拿這個來嘲弄自己,仿佛自己的生命就是老天隨手捏造的一個玩笑,這天正好是周末,他想邀請自己所有的家人和朋友來參加這個生日,打開手機卻發(fā)現(xiàn)空蕩蕩的通訊錄里只有顧北辰一個人。他有些詫異,但還是高興地撥打了那個號碼。
第一遍,沒有人接聽。第二遍也是,直到他也數(shù)不清多少次的時候,蘇沐放下了手機,莫名的,有些難過,他想去找她,但是卻連這個孩子究竟住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關了燈,他倦怠地打開了電視,電視的新聞中報道著市中心的商廈里突發(fā)的一場火災事件,好像死了很多人,他有些累了,索性關掉了電視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門鈴的響動聲,才把他從睡夢中拖拽了出來。
打開門,一位自稱是顧北辰媽媽的女生哭著將一個包裝精致的包裹遞給蘇沐,包裹的四周似乎被燒黑了一部分,上方還粘著一封被灼燒掉一角的明信片。
“這是那孩子攢了很多天錢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她經(jīng)常和我說起你,說你是她最崇拜的配音演員,也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北辰呢?!”蘇沐像是意識到了了什么,直到女生說出她死了,在A商廈的火災事件中死亡的事實后蘇沐的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很久以來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一個人就這樣的離開了,他永遠也見不到了。
這是他自從記事起第一次流淚,他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只是這一次,他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到難過。送走北辰的母親后,蘇沐一個人花了很長的時刻來平復情緒,他又去了他們經(jīng)常去的那個巷口,那些流浪的貓狗們依然親昵地圍在他的身邊,他從背包里拿出那個包裹,留意翼翼地將上方的明信片一點一點地揭了下來。那上方雋秀的字體寫著“沒有人會永遠不快樂哦。致我最好的朋友:蘇沐大叔。落款的位置寫著北辰,辰字顯然已經(jīng)被火燒掉了。他強忍著眼淚,繼續(xù)拆開包裹,里面是個嵌著水晶的裝飾鎖,旁邊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鑰匙。他不能明白北辰為什么要送給他這樣的禮物。直到他聽到身后熟悉的召喚。
“蘇沐,我是北辰。”他望向四周,卻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你看不到我啦,笨蛋。”
“你還活著?北辰,你到底在哪?”蘇沐一把抹干了眼淚,仍不死心地四下觀望著。
“很抱歉,我已經(jīng)不在了,蘇沐,你知道嗎,認識你的這些日子里我真的很開心也很榮幸,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是這個世界并不屬于你,沒有人會永遠見不到光明,求求你,醒過來吧,蘇沐,別再逃避了,這不是屬于你的世界,求求你了,醒過來吧。”
蘇沐記憶里的最后一句話就是那聲帶著哭腔的醒過來吧,當他睜開雙眼,窗外的陽光明亮的讓他很難將眼睛完全睜開,周圍是那些陌生的人們和他們喜極而泣的笑顏。
“蘇沐,你最后醒了,嚇死媽媽了,媽和你爸還以為你一輩子也醒不來了。”女生抱著他痛哭流涕。之后,他從母親的口中得知,他已經(jīng)昏睡了整整三年了,而他蘇醒過來的那天恰好是他的二十四歲生日,二十一歲那年,正因一次意外,腦部受了創(chuàng)傷,因此得了失語癥,他是靠聲音吃飯的,不會說話的他被電臺辭退,似乎走到哪里都會被人嘲笑,之后他索性把自己關在家里,一次又一次地聽著那些刻錄著他以前錄制的節(jié)目的光盤,日復一日的自我封閉讓他日益暴躁,直到眼前出現(xiàn)幻覺仿佛看到以前開朗灑脫的他在他面前奔跑著,他追著昔日的影子跑到了車流涌動的馬路上,最后被一輛超速行駛的汽車撞得昏迷不醒,一向沉睡到了此刻。
醒來后的他恢復了以前說話的潛質(zhì),只是腦子里空空的,什么也回想不起來。
他好像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但是就算他拼了命的去想那到底是什么時,也絲毫沒有一絲頭緒,鬼使神差地走進一家餐廳,到了柜臺不假思索地說了句:“老板,兩杯蘋果汽水。”說完過后竟有種想哭的沖動。“但是,這位顧客,您一個人啊。”說完又責怪自己的多嘴,隨即朝蘇沐吐了吐舌頭。“那,我要一杯。”蘇沐有些尷尬地從口袋里掏出了錢包給收銀員結賬,順帶著一張殘缺的明信片也掉了出來,蘇沐并沒有察覺,而是匆忙地離開了那里。
當天傍晚餐廳打烊時,那里的服務員在清理衛(wèi)生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張缺了一角的明信片,上方的落款好像依稀寫著北辰,辰字好像被火燒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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