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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之夜憶母親的散文
月兒滿滿，好似媽媽慈祥的笑臉。讓微風(fēng)送去女兒的一聲深切的呼喚：“天國里的媽媽，祝您過個幸福年�！�
月兒缺了，又是一年，二十三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媽媽您不再受苦；不再勞作；也沒有病痛的折磨，這些年您是否真的過得很“幸福”？
那是春寒料峭的三月，楊柳樹就要吐綠，達(dá)達(dá)香花已經(jīng)含苞。可是媽媽您卻閉上了眼睛，再看不到山花爛漫的春天。是上蒼看您太勞累了，讓您歇一歇？可您為什么一睡不醒，走得這么急？您就不能再等一等，看到兒女長大成人，成家立業(yè)，看到您的女婿和兒媳，抱一抱您的孫子和外孫？媽媽，您為什么走得這么急？我們連一天都沒來得及孝敬您！
整個村子都在哭泣，七尺高的漢子放聲痛哭：“嫂子，我每天都看見您在地里忙。就是再累也不能現(xiàn)在走，你撇下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們是還沒長羽毛的一窩小雛，沒了娘，叫他們可怎么活��？”
俊俏的小媳婦跪下來泣不成聲：“您就是我的親娘，世上難找的好人。我從遙遠(yuǎn)的山東嫁到東北，又離了婚，別人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是您給我吃的，喝的，用的。還勸我心要往寬處想，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好人為什么不長壽？”
……
我那可憐的媽媽，躺下的前一天還堅持自己起來，不好意思麻煩爸爸，還愧疚對爸爸說：“讓你受苦了，以后我再也不能照顧你了�！辈∥５臅r候，爸爸想讓在外地讀書工作的孩子們回來，媽媽硬是不讓：“孩子有個工作不容易，更不能耽誤孩子的學(xué)習(xí)，他們回來也替不了我受罪�！蔽覀冞B媽媽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我們沒想到媽媽會離開，什么也沒準(zhǔn)備。媽媽臨終都在為兒女著想：“不用做衣裳，也不做壽材，用汽油把我燒了，裝在壇子里埋了就是，千萬別花錢，不能給孩子欠下債�！眿寢屖钩鲎詈蟮牧鈱χ挥性谏磉叺陌职终f。村里的婦女自發(fā)組織起來，和大嫂一起給媽媽做了新衣裳穿上，我們趕回來的時候媽媽已經(jīng)靜靜地躺在地上了。
媽媽，你就這樣匆匆地走了。短短五十七個春秋飽經(jīng)風(fēng)霜，嘗盡了人間的艱辛，沒享過一天的福。在我的記憶里您總是不停地勞作，直到躺下為止。
我那可親可敬的媽媽，十二歲喪父，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供弟弟妹妹讀書，把他們養(yǎng)大成人，給他們成家。您到了二十五歲，挨餓逃難來到這里嫁給了教書的爸爸。
媽媽去世的噩耗沒敢讓舅舅知道，怕舅舅受不了打擊。媽媽生病的時候，舅舅都把商店賣了拿錢給媽媽治病。后來舅舅知道媽媽不在了，把家里的東西都砸了，坐車從雞西趕來，跑到媽媽的墳頭大哭：“姐姐，你怎么在這？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本藡屢仓钡粞蹨I：“我的好姐姐，你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也要給我做上新衣裳。”
記得那年剛開學(xué)，我坐車去上班，要走半個多小時的路到橋頭等車，媽媽您搶下我的行李背著，一路上不停地囑咐：“好好干工作，你的工作來之不易。當(dāng)年我要是有文化也能有好工作，不用下放到農(nóng)村。將來找對象不要看長相，要看能不能挑大梁。記住，千萬要自尊自愛，讓自己冰清玉潔。這樣男人才會尊重你。你爸太單純，雖然掙工資，但過日子沒打算。你爸命苦，九歲沒了娘，一輩子就像長不大的孩子，體格又單薄，你們要好好疼他。唉！最不放心的是你的小妹妹，哪怕再讓我多活五年，把她拉扯到十八，我有罪啊。”我當(dāng)時還嫌她好好的凈瞎說。媽媽當(dāng)時癌細(xì)胞已經(jīng)全身擴(kuò)散，身體應(yīng)該相當(dāng)虛弱，可她哪來的那么大的力氣背著沉重的行李把我一直送到車站，還不到十天，我們就陰陽兩隔，那次竟是我們的最后一面。
立春了，媽媽就會說：“年好過，春難纏�！贝禾煺乔帱S不接的時候，那是糧食太少了，只能每天喝大碴子就咸菜。
過年了，媽媽會說：“人家過年咱過年，人家吃肉咱不饞。”母親的心態(tài)就是這樣，從來不埋怨，不攀比，過好自己的苦日子。
村里只有我家有一臺縫紉機(jī)，那是媽媽撿橡子買的，還給爸爸買了一塊手表。這臺上海牌縫紉機(jī)可出了力了，全村的人都用。媽媽找人剪好了一套衣褲，她把衣服樣子用包裝紙拓下來放好，每年照著衣服樣子，按著孩子的大小，放大或者縮小，給我們做衣裳。夏天她要拆洗全家的棉衣，再縫好。媽媽還做鞋。把干凈的舊布放在桌子上一層層用漿糊粘起來，打成袼褙。鞋面是買的新趟子絨，我的是紅色的，爸爸和哥哥的是黑色或藍(lán)色的。那時穿著媽媽做的鞋合腳又舒服，不像現(xiàn)在買的鞋，穿上都能磨出泡來。
媽媽總是沒日沒夜的忙，一雙粗糙的大手像枯樹皮一樣。晚上，我們?nèi)鰦勺寢寢寭习W，媽媽伸手在我們光溜溜的脊背輕輕一搓，我們就疼得直叫。
媽媽大字不識一個，卻把文化看成神圣的事。哪怕是一個小紙片，只要上面有字，她都小心放好。小時候我們背書的時候，媽媽邊干活邊和我們一起背。有時還拿著鉛筆歪歪扭扭地在廢紙上練字。媽媽很聰明，后來能看書看報了。只要看到我們學(xué)習(xí)，她啥活也不讓我們干。爸爸當(dāng)年是瞧不起媽媽的，總說：“沒文化就是不行，什么都不知道�！眿寢屖裁椿钜膊蛔尭赣H插手，讓他專心教書。爸爸總是在外地上班，家里都是媽媽一人操勞，背著小的領(lǐng)著大的，還要照顧年邁的爺爺。又養(yǎng)些豬，雞鴨鵝什么的，就像是一枚不停旋轉(zhuǎn)的陀螺一刻也不能停下來。
媽媽一共生育了七個孩子，第一個由于干活用力過猛，孩子早產(chǎn)夭折了。媽媽還是沒日沒夜的勞作，大哥也是早產(chǎn)兒，連奶都不會吃，一點(diǎn)點(diǎn)喂葡萄糖。好不容易活下來。
接著孩子們趕趟似的來到人間，媽媽就是一臺不停運(yùn)轉(zhuǎn)的機(jī)器，四十歲牙齒就掉光了，臉上的皺紋像刀刻的一樣�？瓷先ゾ拖衿呤畾q。媽媽很愛孩子們，晚上看著一鋪大炕上一溜小腦袋就對爸爸說：“你看，兩個人能分生出這么多孩子。”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態(tài)。
我那要強(qiáng)的媽媽，不管多累也讓我們吃好穿好，割資本主義尾巴時媽媽把上山撿的黑菜，偷偷拿到雞西讓舅舅拿去賣。我記得我家有個菜園子，媽媽春天早早扣上塑料棚，韭菜下來了就去賣，秋天去賣芹菜。來回六十多里，步行著到工人住的地方賣，四角錢的車票錢也舍不得花。晚上架火的時候兩個灶坑，兩個爐子只用一根火柴，點(diǎn)好一個，剩下的三個用草引著。那時我并不覺得多苦，我能穿上漂亮的花衣服，讓小伙伴羨慕得不得了。
家里的孩子多，糧食總是不夠吃，媽媽想辦法刨地，種上土豆，倭瓜，栽地瓜，補(bǔ)充糧食。
不管多累媽媽也要供我們讀書，我們想偷懶就捧著書裝裝樣子，騙過善良的媽媽。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大哥都二十七了，下面還有二哥。爸爸一介文弱書生，就靠媽媽一個人東挪西借，蓋上了新房，買上電視，洗衣機(jī)，過了彩禮，打好新家具做好被褥，鍋碗瓢盆一應(yīng)俱全。媽媽才不讓兒媳感到一點(diǎn)委屈。歡天喜地把兒媳娶到家，媽媽看著可心的好兒媳不知怎么疼才好。燉好的雞肉剛出鍋，就把雞大腿盛出來，給兒媳吃。兒媳要回娘家，不僅買好四色禮，還給錢。
晚上，媽媽愁的整宿整宿不睡覺，琢磨帳怎么還，都是臉面錢，怎么好意思總欠著？我發(fā)現(xiàn)媽媽的頭發(fā)很快就白了。
堅強(qiáng)的媽媽終于挺不住了，病倒了，二哥也要結(jié)婚了。媽媽實(shí)在沒力氣張羅，就借錢指揮爸爸和賢惠的大嫂一起把二嫂娶到家，兩個兒媳都很好，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有好吃好喝都是先給兒媳婦。媽媽認(rèn)為自己的身體棒，有病很快就會好，從來不要孩子一分錢�？墒菋寢屟剑褪且槐K燈，已經(jīng)耗盡了最后的一滴油。
爸爸說媽媽年輕時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白凈的皮膚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身體像男人一樣健壯。就怪她自己太不知道愛護(hù)自己身體，拼命勞作，不懂休息。她常說的一句話：“夏天拼命干，冬天連把土都捧不起來，人家給一點(diǎn)大情大意的，吃完了就沒了，自己掙得錢花的仗義�！庇辛嘶顑�，不吃不喝也要干完，頂著雨上山撿黑菜著了涼，后來得了尿失禁。媽媽幾次死里逃生，得了嚴(yán)重的骨髓炎，那時青霉素緊缺，還是舅舅想盡一切辦法淘騰到的。趕上又剛生了二妹，爺爺也有病，姥姥去世了，媽媽連奶水都沒有，二妹整天餓得直哭，爸爸嫌煩就把二妹往炕上摔。后來爸爸買來了奶羊二妹才得救。媽媽的病治好了，但從來就沒有調(diào)養(yǎng)過，一直干活。有幾次大出血，后事都準(zhǔn)備好了，我們趴在她的身上大哭，媽媽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可是臉上再也沒有了紅暈。爸爸說他買了一些雞蛋想讓媽媽補(bǔ)身體，她還嫌爸爸多余花錢，自己能吃粗飯，紅糖水泡玉米煎餅照樣能胖。硬是把雞蛋又賣了。
媽媽總是能忍讓，我上二年級的時候，學(xué)校栽樹。我把同學(xué)的水瓢摔成兩半，同學(xué)找到家里，那時正是媽媽得骨髓炎的時候，疼的豆大汗珠從額頭往下掉，媽媽咬著牙，忍著痛，拿出錐子，麻線，針，仔細(xì)縫好瓢：“孩子，對不住了，回家跟媽媽說將就當(dāng)干瓢用吧，等我病好了，種了葫蘆，一定還給你最好的瓢�！焙孟窈髞韹寢屨娴奶袅撕脦讉�漂亮的水瓢給了人家。
大哥在外面玩不小心用石頭打到一個半大小伙腿上，媽媽每天背著半大小伙子上醫(yī)院打針，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不僅拿藥費(fèi)，還把家里的雞蛋送給人家補(bǔ)身體。
要是我們吃了虧，媽媽不管不問，二哥的頭讓鄰居的男孩打破了，鮮血直流，男孩領(lǐng)著二哥回自己家讓他媽媽上藥，我跑去看，二哥哭的眼淚和鼻涕一齊往下掉。我和一幫孩子跑回家告訴媽媽，媽媽繼續(xù)在那干活，好像沒聽到一樣。
媽媽善良古道熱腸，村里有一對沒娘的兄妹，媽媽經(jīng)常給他倆洗頭，洗臉，洗衣裳，給他倆好吃的。鄰居有一個孤寡老太太，媽媽經(jīng)常幫助她，一次給老太太挑滿滿兩大擔(dān)豆子，由于剛生育不久，把子宮都從身體里壓出來。
我的傻媽媽，您就是一塊鋼板也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
可媽媽就是這樣，從不讓別人吃虧。春天糧食又不夠吃了，媽媽借了兩桶苞米攤煎餅，到了秋天，挑最好的苞米扒了還給人家四桶。春天要了一小筐土豆籽，秋天背了滿滿一大背筐大土豆還給人家。有病那年，大夫告訴她吃鵝肉可以抗癌，她看著家里的兩只下蛋的母鵝怎么也不舍得殺。拎著到別人家換了一只公鵝殺了，可她哪吃幾口，讓我們和她一起吃，我們不吃她就不吃，我們只好含淚和她一起吃。
直到現(xiàn)在，大姑家的表姐一提媽媽還直掉眼淚：“舅媽對比親媽還好，一放假我就去找舅媽，煮了雞蛋不舍得給自己的孩子吃，給我吃，剛買了一雙新涼鞋，脫下來就給我穿，自己穿著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衣裳，給我做新衣裳。那時，我條件也不好，要是現(xiàn)在，我給舅媽治病，我要像親媽那樣孝敬她。”
這就是我的母親，心里只有別人，唯獨(dú)沒有自己。
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我一直望著天空，思念著我的母親，不停地擦去臉上的淚水。
月兒圓圓，我虔誠地對著月亮雙手合十，祝愿在夢里能和媽媽團(tuán)團(tuán)圓圓，在媽媽的懷抱里微笑甜甜，心里裝著滿滿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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