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六七散文

　　二叔走了以后，嬸嬸改嫁，把兩個年幼的堂妹也帶去了。那年我十六歲，正上高一。

　　當(dāng)時我也還是個孩子，對她們的事知之不多，只是知道堂妹被帶走了，心里舍不得，所以趁著節(jié)假日的時候，我會偷偷和嬸嬸聯(lián)系，讓她把堂妹帶到路上來讓我見一面。

　　去嬸嬸家要坐班車，車費(fèi)是我每個星期的伙食費(fèi)里省下來的。我在學(xué)校寄宿，父親一星期只給我十五元錢，我的早餐是一個三毛錢的饅頭，午餐和晚餐一樣，買四毛錢的米飯加三毛錢的豆芽，那段時間，食堂打菜的阿姨對我印象特別深，看到我來了，不用問我要什么就會主動給我打好飯菜，而且會在飯上面加點(diǎn)肉菜的湯汁，碰上沒人的時候，她還會多給我加點(diǎn)飯。

　　我每天固定只花一塊七的生活費(fèi)，從來沒有買零食的條件，看見別的同學(xué)有零食吃，我會主動走開，到水龍頭里捧一口涼水喝下，把舌尖上的唾沫沖洗干凈。

　　那時候?yàn)榱耸∠禄丶业能囐M(fèi)，我兩個星期才回家一次，一共在學(xué)校生活十二天，這樣下來，兩個星期的伙食費(fèi)里還能省下九塊六角，扣去回家來回的車費(fèi)各兩元錢，也還能省下五塊多。

　　去嬸嬸家的車費(fèi)正好是五塊，每次要去見她們的時候，我還要花兩毛錢去公共電話亭打電話，和嬸嬸約好大概的時間，一般情況下都是嬸嬸在路邊等我。

　　我到了嬸嬸那邊，只是在路上和兩個妹妹說說話，也不去她的新家。那個路上其實(shí)就是嬸嬸家的村口，離他們家還有五里路，相對比較偏僻，嬸嬸來的時候會給我?guī)�點(diǎn)吃的，有時候是餅干，有時候是過夜的饅頭，有時候是一個發(fā)黃的水果。有些時候，嬸嬸也會塞給我?guī)讐K零錢……

　　當(dāng)然，這是在很順利的情況下我才會見到嬸嬸和兩個堂妹，碰到她男人在家的時候，嬸嬸不敢出來，我也就不會過去，遇到家里有事，父親要讓我回家了，我也就沒能去見我的堂妹。

　　這樣的＂看望＂持續(xù)了一年多，后來大堂妹越來越喜歡我這個哥哥，好幾次我要離開了，她都舍不得我走，哭著鬧著要跟著我走，只是當(dāng)時我也沒有條件把她帶來。每次堂妹哭了，我都能看見嬸嬸也會偷偷抹眼淚，我知道，她也不想讓堂妹那么哭鬧！

　　直到高二那年寒假，我又一次去見了堂妹，嬸嬸帶著她們兩個在路邊等我，天氣的寒冷把她們凍得渾身都發(fā)抖，我下車的時候，嬸嬸正緊緊的把她們兩摟在懷里，嬸嬸自己的手腳卻凍得通紅通紅的，那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嬸嬸連襪子都沒有穿……我抱著嬸嬸和兩個堂妹，我的眼淚流滿了整個臉頰。

　　臨走的時候，嬸嬸又塞給我十塊錢，她說是給我的壓歲錢，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嬸嬸自己那么省吃儉用，連襪子都不舍得給自己買一雙，卻把錢留下來給我當(dāng)壓歲包！我說什么也不能要她的錢，我把錢還給嬸嬸，我說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要再收壓歲包。在我的堅(jiān)持下，嬸嬸說把錢放在我身上，留著給奶奶買點(diǎn)吃的。我聽出來了，其實(shí)嬸嬸也一直掛念著奶奶！

　　我要走的時候，大堂妹又哭著要跟我一起走，我捂著嘴巴不敢開口，我揮手讓嬸嬸把人拉回去，可是嬸嬸沒有拉住，堂妹掙脫了嬸嬸的手，向我跑來。堂妹還小，跑得太急了，在我面前踢了一個腳尖，直直的向我撲來，我一個順勢蹲下去接住了她，把她抱在身上。

　　我說，嬸，就讓她跟我回去吧，過一個年，我會把她送回來。嬸嬸哭著眼不再看我，她說就讓她跟我一起回去。

　　我把大堂妹接回了家里，父親什么也沒問，只是奶奶看見了堂妹，哭泣了好久，我知道奶奶是想起了我那走了的叔叔了，她在悲痛欲絕。

　　過了幾天，我把嬸嬸給我的那十塊錢拿給奶奶，我說是嬸嬸給她買東西吃的，奶奶接過錢哇地一聲又哭了。聽見奶奶哭，我的心里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對她的眼淚，我飛也似的跑開了。

　　年三十，奶奶給堂妹洗了澡，換新衣裳的時候，奶奶從里屋拿了一雙新鞋子出來，她蹣跚地蹲下來給堂妹穿鞋子，我在一旁看著奶奶顫抖的手，也聽見她在說＂奶奶沒能讓你穿得多體面，這雙鞋子還是你媽給的那十塊錢買的，奶奶窮，你爸又不在……＂奶奶的聲音是哭泣的。

　　過完年，我說要把堂妹送回去嬸嬸身邊，奶奶知道后，只是抹著眼睛卻不說話，奶奶緊緊的抱著堂妹，深怕堂妹會被人搶走了，她的眼淚大把大把的掉在了堂妹的背上。

　　我以為只有奶奶不舍得堂妹走，可是等我把奶奶說通以后，堂妹也跑遠(yuǎn)了，她哭著說要在家里，不要把她送給別人……

　　那年春節(jié)，我違背了對嬸嬸的承諾，我沒有把堂妹再送回嬸嬸身邊，我沒有說是堂妹自己不來的，我跟嬸嬸說，就把這個大女兒留下，也讓奶奶覺得身邊還有個人。

　　后來嬸嬸也同意了，只是她男人那邊，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通，說我是人販子，拐走了他的女兒。再后來我跟嬸嬸聯(lián)系的時候，嬸嬸說她為了這事，還跟他動了手，把他的臉上抓了幾道痕，但是嬸嬸也沒有占到便宜，那天打架，他不小心把嬸嬸推倒在地，她的左小腿受了傷，之后就一直拄著拐杖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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