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憐尾生

　　01

　　北宋

　　舉國屈辱的“澶淵之盟”簽訂，民間不知多少百姓辱罵著昏庸的皇帝。

　　“尾生，我打算去入伍當兵，打敗遼國那些入侵者。壯我大宋國威��！”一個長相挺普通的女子大聲叫著，可那雙眼睛格外特別，無論何種心情，只要看到她的眸子，就會被其中流露出的喜悅所感染。“反正古代就有花木蘭開了先例，而且她是代父從軍，而我為國哎，是不是聽起來特別偉大。”

　　那個叫尾生的男人面容堅毅，棱角分明。看著倒是陽剛之氣很足，他把兩手指并著輕輕敲了她的頭：“段輕輕，你腦子想點事好不好？軍隊又怎么會招一個女人入伍？”

　　尾生看見段輕輕眼眶快速的紅了，而她眸子里尾生的臉越發(fā)模糊，她哭了：“可是，我不參軍的話，那我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兩顆水滴奪出眼眶砸在干涸的土地上是那么驚心，綻放成一朵美麗的水花。

　　尾生也皺了皺眉，一陣心疼。右手攬過段輕輕瘦弱的肩膀，把她抱在懷里，然后就聽見懷里女孩失聲痛哭的聲音，像有一柄柄重錘一般砸在了尾生的胸口上：“傻瓜，我又不是不會回來了。”

　　聽到這話，段輕輕哭得愈發(fā)用力了，尾生用力咬了咬，眸子里也是失落的神色：“輕輕，還記得我們所站著這座橋嗎？我倆所有的故事與緣分都系在這兒。我，尾生對天發(fā)誓。我十年后一定安全回鄉(xiāng)，娶段輕輕為妻，天地為鑒，決不食言。”

　　……

　　02

　　六年前。

　　段輕輕才十二歲，而尾生也才十三歲，兩人也都只是農(nóng)民家的孩子，倒是兩家歷年就關(guān)系不錯，兩家兒女自小走得近，兩方家長也是默許的。那時候，那座輕生橋也是剛剛落成。

　　“尾生哥，那邊建了座新橋啊，我們快去看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扎著兩個羊角辮，那時候的段輕輕也很是可愛，她用力地晃著一個男生的手，撒嬌道。那男生青澀的臉上一陣無奈：“一座橋有什么好看的，又不稀奇。”最后，尾生也被她磨得沒辦法，只得隨她去。

　　并不是一座特別的橋，也沒有什么精美的雕飾�？墒嵌屋p輕卻格外興奮，一絲淺淺的微笑夾雜在段輕輕的臉上，映在尾生的眼里。

　　“尾生哥，我們給這座橋取個名字好不好？”

　　“傻啊你，這座橋本來就是有名字的。我們倆取名有什么用。”

　　段輕輕撲在橋的石欄上，眸子里光彩流轉(zhuǎn)，低頭看著橋下的潺潺流水，笑了笑：“我當然知道這橋是有名字的，可是可以取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名字。”段輕輕對上尾生的目光眼神里凈是笑意，她看到尾生有些驚訝的臉“咯咯”的笑起來。很是得意的樣子：“嘿嘿，我說的在理吧。”

　　尾生笑著捏捏她肉嘟嘟的臉很是寵溺：“那你打算叫什么名字？”

　　段輕輕皺著眉不開心的樣子：“取名字在這么重大的事情，搞正式點，哪有這么隨意的。”尾生聽到這個后臉抽了抽，她知道段輕輕要惡搞了。

　　“尾生！”段輕輕一副古今無波的樣子，袖子一揮，說道。尾生輕輕嘆了口氣。

　　“微臣在。”

　　“速替本宮為此橋取個名兒，若本宮不滿，你就自當了結(jié)吧！”段輕輕壞笑著道。

　　——這丫頭，除了惡搞什么也不會，還一定要拖我玩這等把戲，尾生有些無奈。

　　尾生思考了一陣，剎那，腦中閃過一絲靈光。

　　“叫‘輕生橋’好不好？然后我們還約定每年都要回到這兒，無論對方身處何地，這樣我們就知道我們一直過得很好過得很幸福。”尾生輕輕笑了笑，從這一天開始就多了一段紀念回憶的載體。

　　而這座“輕生橋”也記載他們的開始以及回憶乃至最后的結(jié)局。

　　……

　　03

　　在給橋取名“輕生橋”后，兩人也似乎知曉了彼此的心事，那初生的情愫迅速交織，像蓄力已久的蝴蝶，破繭而出，愛情就這么降臨了，很普通卻也熾熱。

　　“我要吃冰糖葫蘆。”段輕輕撅著嘴，用手扯著尾生的衣袖晃著他的手臂，尾生鄙夷的看著她：“喂，你多大的人啦，那種小屁孩才吃的玩意兒，段輕輕，別讓我鄙視你。”

　　段輕輕開始沒心沒肺地傻笑著：“你管我？我反正就要吃。”

　　“我不管你，我反正不給你買。”尾生挑了挑眉，壞笑道。段輕輕聽后，臉漲得通紅，一下變成挺委屈的樣子，用力地甩開尾生的手，加快腳步向前走，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尾生見狀也小跑兩步抓了抓她的肩膀：“不是吧，真的生氣啦？”

　　“壞蛋不要和我說話。”尾生聽后無奈的笑了笑：“再生氣我就不買咯。”

　　“那就不生氣啦！”段輕輕馬上笑嘻嘻的，小跑過來倚在尾生的懷里，有一股年輕的充滿生氣的味道：“你看你這丫頭，整天除了無理取鬧什么也不會。”

　　“說什么呢你！”

　　“我哪有說什么��？超級傻蛋。”河水映出藍天下，橋上段輕輕追著尾生跑的影子。時而泛著的漣漪擾亂了那些影子。模糊，朦朧卻很美好。兩人踏在“輕生橋”的每一步，似乎似乎泛起了一些細小的煙塵，實則也是踏在回憶上的。

　　一步一步的回憶的映痕。

　　04

　　再往后時光拔節(jié)，六年的時間并不長，并留下許多斑駁的影子。

　　兩人青澀的臉帶著嬌羞的橋下親吻，模糊卻又深刻卻又熱烈。

　　段輕輕拿著兩個小人木雕，眼眶紅紅的，看著尾生滿是傷口的手，還一邊說著“沒事”、“你喜歡這個就好”。一共兩個小人。尾生說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段輕輕，手之間有一根紅線維系著，尾生還記得段輕輕眼里浮泛的淚光，很是幸福。

　　又亦或是尾生爬到別人家果樹偷摘了青果，被人發(fā)現(xiàn)后，抓著段輕輕的手拼命地跑，踹著粗氣的兩人望著彼此。

　　青果的味道很青澀，正如他們的愛情一樣。

　　05

　　尾生應征入伍了，原以為思念會繼續(xù)纏綿，卻好像并不是那般，沒有意料到，在尾生離開后不到一年里，段輕輕曾失足墜進了河里，所幸當時在集市附近被人所救起。

　　醒來后的段輕輕應該沒有什么大礙，可她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被擦去了一段，長長的回憶總有一絲絲破碎的光影，她把尾生忘卻了，是命運使然還是如何，忘卻了。

　　后來，家人們的得到了尾生戰(zhàn)死在沙場的消息，可段輕輕看到兩家人哭紅的眼眶后卻很是不解，只得硬生生的來了一句：“尾生是誰？”可驟得一瞬，提到尾生這個名字時，段輕輕的心里流淌過一陣溫暖。

　　——那個尾生為什么聽起來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段輕輕想。

　　段家和尾家倒也覺得幸虧段輕輕忘卻了尾生，至少也就免除了這些痛苦。

　　但凡之后段輕輕走過“輕生橋”，或用手撫摸床頭的兩個小木人時，只覺得熟悉，但她忘卻了，一問到家人，他們也只是搖頭沉默不語。

　　可她記得他似乎與某個人有個承諾，勝過平湖煙雨。

　　所以每一年的同一天還是會站在“輕生橋”的橋頭，總是探頭張望，看著人群從密至疏，陽光拉著段輕輕的影子由長到短又到長，他并不知道自己等的是誰？可她卻隱隱很期待，可是每一次都是強拖著已經(jīng)僵硬的腿離開，每次離開時的美眸中光彩很黯淡。

　　那個失落是不受她控制的，就是希望從破曉時萌生，日落后隨著夕陽破碎，失落就從心里勃發(fā)。

　　一年又一年，段輕輕身軀愈發(fā)玲瓏，發(fā)絲愈來愈長，每年隨風飄揚，悲傷也愈發(fā)濃烈起來。

　　時光截去了尾生的影子，卻從未讓段輕輕忘卻回憶里的印記。

　　……

　　06

　　尾生離開的第十年，而距離尾生不能實現(xiàn)的承諾也近了很多。

　　前幾天連續(xù)下了幾場大雨，聽鎮(zhèn)上一些人說起，可能會漲洪水。

　　天色昏暗，雨聲不再淅瀝�？諝饫锒际浅睗竦膮s又清新的味道，段輕輕依舊站在橋頭，不過今日取而代之的是烏云而不是晴空，美眸中多了幾分愁緒。

　　九個年度的輪回，回憶也如蠶蛹一點點的突破，之后又如潮水般洶涌涌入腦中，但卻讓段輕輕很欣慰。是呀，即使愛情別離，她也始終沒有忘記那個承諾。

　　“輕生橋。”段輕輕喃著，聲音很輕，想抑制住心底的失望，稱之為絕望也不為過。尾生不會來了，也許多虧了空白的九年光陰，洗刷了尾生死訊帶給她的沖擊。

　　她的眸子里映出了幾個人影，那些人臉上凈是焦急的神色：“輕輕，你傻�。】禳c和娘一同走，這兒要漲大水啦！”那個已經(jīng)知天命之年的婦人抹著眼淚對段輕輕呼喊道。

　　段輕輕搖了搖頭，望了望橋下湍急而又渾濁的河水：“娘，輕輕怕是不能和你走了，我答應了尾生哥要在這兒等他，他說了回來娶我呢。”說到最后美麗的笑容綻放開來，在那狂暴的雨中顯得格外嬌弱，也是啊，她知道她見不到尾生了，但是那一刻的愛情是那么的堅強。

　　段母嘆了口氣：“輕輕，尾生，尾生他已經(jīng)過世了，你又何必還守著這份承諾。”

　　段輕輕堅定的搖了搖頭，美麗的臉上很是堅決：“誰說尾生哥他過世了，他一定會來實現(xiàn)他的承諾。娘，你還是先去避災，女兒要這兒等他，不然他不就一個人在橋上了嗎？”話說完段輕輕背過身去，沒有理會背后嘈雜的聲音。她閉上了眼，感覺到什么東西劃過了臉頰，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了暖暖的液體時，原來哭了。

　　段母最后也只得離去，老淚縱橫。

　　——娘，對不起，我一定要實現(xiàn)我和尾生哥的承諾。

　　——這樣，我去了下一世就能和他又在“輕生橋”上相遇了吧。

　　“轟——！”橋體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應該是快要崩塌了，段輕輕緊緊抓著輕生橋的圍欄，臉上卻是泛著笑容，心里是充實溫暖的，然后她看見自己腳下的石塊在晃動，裂開了。

　　在她墜入河中的那刻，她的回憶又在快速的放映。

　　——尾生，謝謝有你。來世我們會再遇見的，對吧。

　　07

　　愛情過了一定的階段，是成長也是喪失。在相遇的時刻在人潮中沒有按捺住不安的心。認真說，再見在喪失和別離的河流中，回憶便成了唯一，會被永遠的記得，哪怕歲月割裂了彼此的愛情，哪怕年華洗褪了彼此的聲音。

　　愛情，即便過去，也不會忘記，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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