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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晚歸人短篇散文
依稀記得，那是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時間剛過十點(diǎn)，我騎著自行車圍繞著二環(huán)路騎行。街道兩旁是疲憊的路燈，昏暗的燈光無精打采的照在行色匆匆的晚歸人身上。細(xì)細(xì)的雨絲若有若無的在天空中肆意飄灑，落在臉上時能清晰的感覺到一絲絲入骨的冰涼。街道兩旁散落著一些新鮮的銀杏樹葉，駛過的汽車的燈光描出它們的輪廓，瘦小又無助，同時又是一臉的憔悴不堪�？磥硭鼈兒臀乙粯樱母是樵傅慕邮芰诉@個秋天的盤剝與拷問。
戴著耳機(jī)的我，聽著節(jié)奏感強(qiáng)勁的歐美歌曲，我喜歡這種感覺，音量調(diào)到較大，在我的耳機(jī)里，儼然是另一個不同的世界。我埋著頭，混進(jìn)一群騎電動車回家的人群中，我絲毫沒有他們的那種回家心切，我的心像沉浸在秋天里的落葉一般，極力掩飾自己的內(nèi)心，輕松自在的尋找著自由。
一路上，速度時快時慢，遇上紅燈時，我在路口不得不停下來，我略帶憂郁的眼神四處游走，不帶任何目的性，只是無聊打發(fā)時光。三三兩兩的人群交頭接耳的交談，不時傳來兩聲真實(shí)的笑聲。路邊的商鋪還在營業(yè)，醒目的招牌燈注視著我。我傲慢的把頭偏向另一個路口，一輛做夜宵生意的小推車映入眼簾，幾個顧客圍著小推車，商販正在忙碌的應(yīng)酬著�？諝庵袕浡还墒澄锏南阄�，能勾起人食欲的香味，由于隔著較遠(yuǎn)，我未能看清具體售賣的是什么？綠燈亮了，我繼續(xù)騎著。
一路上，紅綠燈路口很多，每騎行幾分鐘就有一個，每次過路口時，除了確定是綠燈外，我還會習(xí)慣性回頭看左后方是否有向右轉(zhuǎn)彎的車？對于安全這方面，我格外小心謹(jǐn)慎，誰讓生命只有一次呢？
自行車車輪在我雙腿的驅(qū)動下，快速的滾動著，旋轉(zhuǎn)的車輪把路面的水漬帶起，偶爾會飛濺到我的臉上。這時，我就會放慢速度，盡量靠近路沿，依次跟在電動車后。我不得不承認(rèn)，這種騎行有時是麻木的，在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方向，毫無目的。這種感覺有點(diǎn)類似嗑瓜子的我，看著電影，嘴里迫切的想要嗑瓜子，待到磕著瓜子后，起初的味道都是香味四溢，都是真真切切的。你能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在嗑瓜子，可是到了后面，嘴唇和舌頭的味覺似乎有些麻木了，你就像一個在流水線上工作的人一樣，千篇一律的重復(fù)著某個動作。生活何嘗不是這樣呢？三分熱度和新鮮感一過，生活的本來面目就會一覽無余，你甚至?xí)X得有些猙獰。
我的額頭上開始冒汗，身體也開始跟著燥熱起來，我突然就想回到那個為我遮風(fēng)擋雨的出租屋了。我這一輩子都在逃離家，逃避現(xiàn)實(shí)，奇怪的是我突然就想回家了，真是千古奇聞又一章�。∥揖谷粫爰�。在那么一瞬間，我的心里涌起一些莫名的孤獨(dú)感。這種感覺區(qū)別于自己一個人獨(dú)處時，它更像是一個植物人癱瘓多年，突然蘇醒后的那種重生。也像一道幾公里長的閃電突襲了我的身體和靈魂一樣，我身體一顫，似是當(dāng)頭一棒，頓然使我醒悟。
我的頭腦清醒了不少，秋風(fēng)的絲絲涼意胡亂的在我臉上拍打，毛毛細(xì)雨柔情又纏綿，這份我心中最后的溫存使我快樂。剎那間，我身輕如燕，靈魂與身體從未有過的高度一致。我是活著，我是活著的……我能如此真實(shí)的感受到自己的活著，我差點(diǎn)喜極而泣。一輛自行車不能給我想要的全部自由，一些突然在腦海中浮現(xiàn)的畫面不能給我明天，一些文字草稿不能給我新的生命，我真正想要的，恐怕這個世界不能給我，也不可能給我。
濕漉漉的路面，錯落有致的高架橋，還有一個試圖放空自己的青年。我的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騎在自行車上，自行車禮貌的跟在他身后，但是有更多的自行車不愿與他同行。他雖然跟在人群中，但是他卻被孤立開來。他拼命的騎著，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他騎得飛快，但是他總是騎不出這個黑夜。這個黑夜的本身其實(shí)是他自己，他并沒有放下自己，他離不開自己的軀殼，所以，一路上，我看見的是自行車在騎著他，而不是他在騎自行車。
有些困意襲來，長期的生物鐘混亂讓我作息極其不規(guī)律。我開始有些煩躁，不停地切換歌曲，平時覺得動聽的歌曲突然就沒了感覺。優(yōu)美的旋律和強(qiáng)勁的節(jié)奏感成了噪音，兩只耳朵已經(jīng)明顯有些疲憊，甚至有些微微作痛。我把耳機(jī)掛在脖子上，我和這個世界的距離突然就拉近了，觸手可及的近。
街道上，行人越來越少，除了汽車，就是沒有盡頭的路。我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了兩個騎著電動三輪車的水果攤販，一個是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身體微胖，臉上皺紋明顯，較為顯老。她衣著一件黑色羽絨服，頭發(fā)用橡皮筋綁著，彰顯著勞苦大眾的樸素本質(zhì)。她的三輪車上整齊地?cái)[著一堆芒果，數(shù)量不多，看得出來她今天生意不錯。芒果上方是一盞搖來晃去的燈，旁邊是一張方形紙板，上面用黑色大頭筆寫著價(jià)格，具體價(jià)格我忘了。她左邊騎三輪車的那個女的二十來歲，年紀(jì)看上去比我還年輕，臉有些圓，相貌普通，并不出眾，但是皮膚白凈，戴著耳環(huán)，頭發(fā)梳著馬尾，身上穿一件黃顏色的外套，十分顯眼。她的三輪車上擺放著滿滿的一車香蕉，旁邊還有幾個沒有開封的紙箱子，我猜測紙箱子里也是香蕉，看來今天她的生意不容樂觀。旁邊也是一張寫有價(jià)格的紙板，還能看到一張微信的收款二維碼。
中年婦女和年輕女子并列騎行，兩人不時交談著，我大膽猜測她們是母女關(guān)系。在一個路口時，我們一起等綠燈。我在身后注意著她們，并且一路故意放慢速度，耐心的跟在她們身后。在那個寒冷的夜里，飄著雨的夜里，她們是我眼中的晚歸人。在那一刻，我體會到了生活的不易，心中難免有同病相憐之感，同時又由衷的敬佩這些靠雙手辛勤勞作吃飯的人。
跟行了兩公里后，她們變道，我看了一眼她們的背影，在路燈的照耀下，在夜雨的浸潤中，是如此美麗動人。我繼續(xù)前進(jìn)著，心中油然生出一些感動。
經(jīng)過火車北站時，路口的幾個燒烤攤圍著二三十人，為這個冷清的夜平添了幾分生氣。攤主手忙腳亂的忙碌著，有些應(yīng)接不暇�？諝庵械教幎际悄咎亢透鞣N調(diào)料的混合味道，顧客大快朵頤，有的則是拿著手機(jī)把玩。幾張塑料凳子?xùn)|倒西歪，似乎是在邀請我的光臨。無奈我每次吃完燒烤肚子都會痛，所以對燒烤自然是深惡痛絕。
再往前走，我在一個天橋下看到幾個流浪漢，裹著臟兮兮的被子，熟睡著。我停了下來，打量著他們，心中不是滋味。不遠(yuǎn)處，一個流浪漢拿著一張寬大的紙板尋找著今晚的棲息地。他的步伐緩慢，頭發(fā)蓬亂，身上穿一件缺了袖子的西裝，腳上是一雙脫皮嚴(yán)重的皮鞋，嘴里還叼著一個即將燃盡的煙頭。我搖了搖頭，心想，自己以后會不會淪落如此？如果是這樣，我寧愿死，也不愿讓生活肆意踐踏我的尊嚴(yán)。
再往前走，是幾個初來成都的務(wù)工人員，兩男兩女，一看就是一家人。他們身旁放著一個行李箱，兩個大背包，還有兩個裝的鼓鼓的大袋子。他們衣著都很樸素，和我父母是同一類人，是那種勤儉節(jié)用的人。他們在一家商鋪的空地上打好地鋪，四個人整齊地睡著�？吹竭@里，我說不出一句話。在這個社會上，很多人為了活著已經(jīng)用盡了全力。
看著火車北站房頂上“成都”那兩個大字，我漸漸入了神。有多少人為了生活，從四面八方涌入這座城市。對城市的美好向往同時，又不得不經(jīng)受城市無情的考驗(yàn)。
火車站外人群熙熙攘攘，出租車和私家車緩慢的駛出火車北站。幾名維持秩序的警*警惕的注意著四周，成群結(jié)隊(duì)的外來人員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路口，或等親朋好友來接，或走向旁邊的小旅館暫住一宿。
我穿過那些人群，繼續(xù)騎著。小雨還在飄舞，車輛也一如既往地的遠(yuǎn)去，我在自行車車上漫不經(jīng)心的聽著《365讀書》，走心的文字和用心的朗讀，讓我慢慢進(jìn)入到了另一個溫情的地方。我開始漸漸忘卻剛才所看到的一切，我的心里只想回去，不顧一切的回到出租屋。
回去的路上，夜色越來越濃，我被無邊無際的黑夜徹底淹沒了�？墒菍Υ宋液敛凰�，我就像一只天空飛過的蝙蝠一樣，在茫茫夜色中尋覓自己想要的食物。
耗時兩個小時七分鐘，終于回到了出租屋，回到了起點(diǎn)。時間已是翌日凌晨，我推開門，打開電燈，放好自行車，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翻身起床，拿起筆，在一張皺巴巴的紙上寫下：夜雨蒼涼，卻容不下少許的憂傷。如若歸去有時，請一定要告知那些在夜雨中步履匆匆的晚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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