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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缸散文

時間:2022-10-07 02:38:56 短篇散文 投訴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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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缸散文

  一

老屋的缸散文

  缸不見名傳,卻是歷史見證。

  缸,在甲骨文里就有這個字,名始見《漢書》,師古注謂‘長頸之甕”!墩f文解字》:“缸,從瓦,亦從缶!痹S叔重謂土器已燒之總名。

  平常意義是一種陶器,是燒制而成。對于缸,樸實包容是它亙古的內心。

  對于有關缸的古典,還是小時候奶奶講給我的,我只記得司馬光砸缸救伙伴的故事,還有岳母抱岳飛坐在缸里逃過一難的故事。據(jù)《宋史岳飛傳》記載:“未彌月,河決內黃,水暴至,母姚抱飛坐甕中,沖濤及岸得免,人異之!闭f的是南宋抗金名將岳飛還沒滿月,內黃這個地方黃河決口,大水暴漲,岳母抱著岳飛坐在一個大缸里,被大水沖到岸邊,竟然沒死,人們都很吃驚。

  后來想,奶奶雖然是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還是有些文化的。

  而對于缸的贊美之詞當是酒缸據(jù)多,又稱玉缸,唐朝詩人岑參在《韋員外家花樹歌》道:“朝回花底恒會客,花撲玉缸春酒香!倍业睦衔菽菐卓诖蟾资巧喜蝗ミ@個臺面上的,與浪漫情懷無緣,與奢華之境無關。

  缸,是農(nóng)耕生活的標志物,考古學者在古跡中常常發(fā)現(xiàn)有缸甕一類的器物,作為歷史的見證。

  那粗獷的線條,豪放而夸張,舞蹈著祖先生活的主題。

  可以說,缸,是人類謀生的器物,裝著祖先的眼淚,也裝著生命的過往。

  二

  我的老家在東北,一個叫白音昌的地方。

  在我們那個地方,哪家沒有幾口大缸,那不是過日子的人家。

  我的老屋里原來就有幾口大缸,從溝里搬到梁上,從村搬到鄉(xiāng)所在地,始終沒有放棄。

  因為繼母去世,父親搬離了山區(qū)的老屋,到了城郊的大姐家,只好把老屋賣掉,也就舍棄了那幾口大缸。

  父親說,那幾口大缸,是祖輩傳下來的。

  父親站在院子里,摸著一口缸的缸沿,告訴我,“要選一個好缸。要用手敲下,聲音脆脆的,嗡嗡的,那肯定有裂紋;聲音清澈的、余音長長的,質量當是上乘的!备赣H說完,自己也覺得這話沒有意義。

  “這次不能帶你們走了!”父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是背離、還是背叛,或是無奈?!

  那幾口大缸,曾經(jīng)裝滿我們幾代人的生活,那里有我們的甘甜、溫飽、辛酸……

  那幾口大缸,曾幾何時,不僅僅留有我們生活的陳跡,而且里面也裝著我們的日子,養(yǎng)育著我們的命。

  我撫摸著那粗糙的缸沿,望著充滿塵垢的缸體,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三

  水貫穿生命的血脈。望見缸里清澈透明的水,心里如鏡。

  用水瓢從缸里舀出一口水,

  水流從唇間流出,一些倒進我的肚子里,清冽、甘甜無比;一些滴入水缸中,一滴滴叩回。奶奶說,“浪費水是作孽!”

  每當看見水缸里水滿滿的,心里就盈滿歡喜。

  每當看到缸里無水,那種心情無助,生活無望,寒意透心的感覺,日子斷了。

  缸里沒水,生命無神。

  那年,母親去世后,父親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姐弟三人,姐姐才十三歲,我七歲,妹妹三歲,那是個大雪天,也到了年關了。

  缸里沒有水了,村里有個土井,是用轆轤打水。姐姐到井邊一看,冰雪已經(jīng)沒過井沿了,不敢打水,就深一腳淺一腳的回了家。

  村里人家少,都在忙年,也不好意思求別人。沒有辦法,我們餓的不行了,姐姐只好用前兩天的泔水熱的飯。

  大雪封門的日子,面對一口空缸……

  我想,日子就像長流水嗎,也就是這個道理吧。讓生命走向遠方。

  我常常被水缸里清純、鮮朗的鏡像所感動,滴滴圣潔而精深蕩漾而來。

  四

  民以食為天。我沉思,這個天是自然生成的。

  我們那地方是山區(qū),是兔子不拉屎地方,靠天吃飯,一畝山地打個幾百斤糧食,那還要看老天爺?shù)哪樕亍?/p>

  謀食是生命的基礎,而米缸里的糧食,曾是衡量村里人家“足食”的標準。

  米缸藏在角落里,空乏的缸,斷糧,在村里人家是常事。

  小時候,那時奶奶還活著,可是沒有力氣了;我們姐弟三個,沒有勞力,就沒有種地,靠父親在外地打工過日子。

  父親那點工資,養(yǎng)活四口人,也有捉襟見肘的時候,也發(fā)生過斷頓的事。

  我一看到倉房里米缸,翹起腳看有糧無糧,心情大不一樣。

  缸里沒糧,心里發(fā)慌。

  可是,有一次父親好長時間沒有回來送糧食,家里糧食不多了,快見缸底了。那口缸,就像瞪著空洞的眼睛,發(fā)出無奈的氣息。我有過如此的面對,那是一種空茫之徑。

  奶奶挪動著小腳,去缸里挖米,米瓢怎么也夠不著,結果弄了個“倒栽蔥”,好在鄰居進來拽了出來,額頭磕了個口子,沁出了了血,染紅了缸底的米。

  奶奶信佛,供奉佛龕!捌兴_保佑!”奶奶用香灰抹抹傷痕,連說沒有事的,奶奶常常用香灰治病,后來奶奶額頭留下個疤,脖子好長時間不好使。想起來都后怕。

  當我們家?guī)捉?jīng)變遷,日子越來越好了,當我望著那盛滿糧食的大缸時,頓覺充實和豐裕。

  那是飽滿和殷實的回憶,難以忘懷的苦難而厚重的良知啊。

  五

  每到入冬的季節(jié),姐姐跟村里人一樣,都要用大缸腌制酸菜、咸菜。

  那時候,姐姐早早的就把缸里的東西騰開,洗刷干凈。將大白菜分類整理,小的用繩子穿起來,扔到房頂上曬干;菜葉子少的、菜心緊密的放到倉房的地窖里儲藏;把那一般的,就用熱水一過放到缸里。

  我爬上大缸,光著腳丫踩實,那吱嘎吱嘎的聲音猶如天籟之音,耳邊回響。

  然后,搬上一塊石頭壓上,幾天后酸菜就可以吃了……

  姐姐還腌制一些咸菜,咸菜一般就是芥菜、蘿卜、胡蘿卜……

  那是一冬一春的菜,姐姐都格外盡心。

  那時候,我們家一年四季都有菜吃,從未青口吃過飯。

  缸里無菜,生活無色。與重口味無關。

  當我成家后,搬進城里時,妻子也買了兩個尺把高的小缸,放到走廊里,腌制酸菜、咸菜,吃完再腌。

  因為,我們家好這一口。

  六

  村里人,家家都要做醬的。

  姐姐也學著村里人做醬。

  每到春天,姐姐就選些好些豆子,炒熟、煮軟,攥成一個個蛋,放到倉房里,發(fā)酵長毛后,搗碎,放進缸里,再發(fā)酵后,就成了醬了,可以食用了。

  姐姐說,咱家醬香不?我拿起半截大蔥深深的沾了抿子醬,放進嘴里一咬,叫著,真香。

  醬的用處可大了,姐姐每年都做,有時還給村里人送點。

  醬,一家一個味。醬不好,人家也不要,自己也不會送的。

  姐姐是用真東西釀的,用心去做的。

  后繼母來了后,繼母是個苦慣了的人,做醬就用些癟癟的豆子做醬,做的醬不如姐姐做的香,清沌土氣的味道。

  我那時已成家,父親讓人給我捎到縣城里。我順便就扔到了廁所里。

  現(xiàn)在想來,愧疚不已。

  那不是味道好壞,那是一片匠心。

  現(xiàn)在,我們不做醬了,都是買醬吃,可是總是吃不出自己做的味道。

  我驟然發(fā)覺,我在追尋生命的味道。

  七

  我凝視著即將放棄的幾口大缸。

  我逼問自己的良心。我走不出曾經(jīng)的苦難和寂寞。

  父親說,“這幾口缸,送給你三哥了!”我啊的一聲,那是本家兄弟,他們把大缸收留去了,也算是我們留點念想,也算是對幾口大缸的一個交待吧。

  我輕輕拂去缸上蒙積的塵土,撫摸著缸沿,思想也能抵達嗎。從缸的想象,不僅僅是人類生活的載體,而且也是遠古文化的傳承吧。

  然而,就是這個久經(jīng)農(nóng)業(yè)文化的山村,仍沒有擺脫“空缸”的困擾,水里缺碘、糧食絕收、無處種菜、無地種豆……那是素質的屏障或是精神的桎梏,何時從這里突破?!

  我看到一個鄰家大爺,肩上扛著鋤頭,戴一頂草帽,從我們老屋門前走過,那是靠近母性的大地,靠近田野,靠近莊稼。

  人和莊稼總是一起繁衍,一起生長。

  人與缸也不是一輩子兩輩子的事。

  誰離土地最近,就是飽經(jīng)滄桑的農(nóng)民,我的鄉(xiāng)親們。是他們的身體離土地最近,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缸最接地氣。

  誰知缸中物,物物皆辛苦。缸雖然是個陶器,也不能歧視啊。

  只要用過缸裝生活的人,當銘記這蒼涼的警示!

  我極力挽住祖先們那“務農(nóng)桑,足衣食”的身影,打撈他們在與缸的親密接觸中,至誠至真、相存相依的景象。那不就是農(nóng)耕文化的形象體現(xiàn)嗎?!

  三哥,轉著一口大缸準備放到三輪車上,三哥說,“這可是傳家寶,可不能打碎了,那真對不起祖宗了!币磺卸己苣硎,很快,幾口大缸輕巧巧的上了車。

  用粗暴的方式對待缸,那是疏離、那是漠視、那是踐踏,那將成為一堆碎片,生活也將成為碎片,也對不住祖先。

  那種帶著本真而敬仰的圖景,不知是為了幾口大缸有了著落,還是為留有祖先氣息的大缸,讓我好癡迷,好感奮。

  我被一個“缸”字纏住,缸不僅人類制作不容易,而且對人類的滋養(yǎng)呵護也功不可沒。

  我不會忘記這個字,也不會忘記老屋那幾口大缸。

  我最后對那幾口大缸,注視、端詳、親近,直至三哥的車走的很遠。

  一切追想,一切思索,一切釋懷,一切流連,全在不經(jīng)意間從心底流淌出來,猶如地氣從缸底漫過缸體升騰。

  我突然發(fā)覺,我在尋找一種生命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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