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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味道與色彩散文
【一】
年年有年年年過，年年過年年不同。
隨著過年的日子一步步走近，年的味道與色彩越來越濃。年有味道？有。年味是一壺陳年老酒，香香的，甜甜的，讓人沉醉，讓人向往。小孩想過年，大人也想過年；農(nóng)村人想過年，城里人也想過年。年有色彩？有。年是五顏六色、色彩斑斕的一幅畫，不同的人會過出不同色彩來。
陳爹今年特別想過年，想過一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具色彩的年。
兒子陳軍今年要回家過年，這是陳爹心頭最高興的事。陳軍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節(jié)前就可以到家。陳軍在駐港部隊當兵六年，立功四次，級別做到副團職。本來可以由國家安排工作，可他沒有接受，而是主動要求回村發(fā)展。這讓領(lǐng)導和社會各界都十分贊賞。人還沒到家，縣里鄉(xiāng)里的錦旗就送上門來。一些當?shù)赜袑嵙Φ钠髽I(yè)老板也上門要求合伙搞開發(fā)，幫助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
陳爹理解兒子，也希望他回來。別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外出發(fā)展，陳爹卻認為，兒子為家鄉(xiāng)作貢獻符合他的身份，也更合自己的意。畢竟，如今農(nóng)村還存在很大潛力，也更需要發(fā)展。有眼光的年輕人將著力點放到農(nóng)村，自然是智慧的體現(xiàn)。兒子回來也一定會有作為。所以，兒子回來的第一個年，陳爹打算要好好熱鬧一番。
為了過好這個熱鬧年，陳爹作好了充分準備。殺了豬，宰了羊，鹵好了雞鴨和野味……鞭炮買了一車箱�？腿艘舱埩藥鬃�。
一切都準備好后，就只等兒子回來了。
【二】
陳軍回來的那天很低調(diào)，沒有要人送行，也沒有要人接。他在縣城租了個小三輪，一下連人帶物運回了家。陳軍的舉動讓陳爹很感嘆，如今的年輕人畢竟不同啊！
眼下，陳爹最想告訴兒子的還是辦年飯的事。他要讓兒子知道他的用心，為此高興。稍事休息后，陳爹迫不及待地將年貨的準備和年飯的安排給陳軍講了，還帶他看了準備的年貨。陳軍也很高興，對父母親如此盡心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不過，對于今年這個年怎么過，陳軍和父親有完全不同的想法和打算。
陳軍對父親說：“爸，今年大年三十這頓飯，我不能在家陪你們吃。”
陳爹一聽有點兒懵。他不知道兒子怎么回事。
按照他們這里的習俗，說過年也好，說吃年飯也好，其實就是大年三十的這頓飯。人們常說過團圓年，就是這天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高高興興吃一頓飯。這樣就算過了團圓年。吃過這頓飯后，大家便各自忙乎各的，走親戚的，竄朋友的，外出逛街看熱鬧的……直到年過完，一家人也很難再湊齊在一起了。所以，這頓年飯，也就是過年的全部。這在陳爹心里，該是何等重要自不必說。這些年兒子一直在外，沒能陪父母一起吃年飯，如今回來了，怎么就不陪父母吃年飯？并且，陳爹還請了這么多親戚陪兒子吃年飯哩！陳爹赿想赿覺得沒有道理。
“你不是專門趕回來過年的么？怎么又不在家過年了呢！”陳爹不解地問�！安辉诩依锍阅觑�，你到哪里去吃？”
“我要去陪王展的父母和妹妹�！标愜娡赣H，似乎有些愧疚，但沒有猶豫。
王展的父母就住在附近不遠。王展和陳軍從小就是好朋友，親如兄弟。兩人一起長大，一同去當兵，又分配在一個連隊。由于兩人都有一副高大身材，一副標志容貌，加上平時訓練學習都很刻苦，后又一同抽調(diào)駐港部隊。如今，王展已升為團長。這次，王展沒能和陳軍一同轉(zhuǎn)業(yè)，不能陪他的家人過年。去年，王展的父親摔斷了腿，家里沒有了勞動力，生活上有些清苦。這些，陳爹都非常清楚。兒子要去陪王展的家人過年，陳爹也能理解�？墒恰�
“陪他們過年？”陳爹看著兒子，心里還是不情愿。他給兒子出主意說，“難道你就不能年前到他家看望一下，提前拜個年？”
“不行�！泵鎸Ω赣H，陳軍搖搖頭說，“這是我離開時，王展團長親自交待的。他要我無論如何也要陪他的父母和妹妹過今年這個年�！�
陳軍突然稱呼“王展團長”，而且神情是那么凝重，認真，虔誠，甚至有些畢恭畢敬，仿佛要執(zhí)行一道神圣命令。陳爹感覺到，這不能用“習慣”解釋兒子的行為。他也曾經(jīng)當過兵，也清楚戰(zhàn)友勝過兄弟，但還沒見過如此貼心的戰(zhàn)友情。他覺得不好強求兒子。陳爹犯難了。
猶豫中，陳爹最后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和兒子商量說：“看這樣行不行？你干脆上門去把他父母和妹妹都接過來，我們兩家人歡歡喜喜過一個熱鬧年�！�
聽了父親的話，陳軍思忖了片刻，覺得這個主意好，就立馬答應了。
【三】
陳軍來到王展家時，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的上午，離大年三十只有兩天了。
王展的父母正在屋里忙活著，劈柴，殺雞，都在為三十年飯做準備。來到王展家門口時，陳軍有些激動，比昨天回到自己家時還抑制不住。眼眶一下就盈滿了淚。他剛走到屋臺子上，就對著屋里喊了一聲“王爸”，又喊了一聲“王媽”。
對于陳軍的到來，兩位老人沒有料到。他們雖然也聽說了陳軍年前要轉(zhuǎn)業(yè)回來，但沒有想到他剛到家就上自己的門來。陳軍“王爸”、“王媽”兩聲叫喊，讓他們一下感到特別親切。在他們的記憶里，這樣稱呼他們的，就只有陳軍。從小時候起，陳軍和王展都這樣互稱雙方的父母。雙方父母也稱他們?yōu)椤皟鹤印�，再沒有別人這樣稱呼過。
“啊喲，是陳軍兒子回來了呀！”王展的父親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計，笑呵呵迎了出來。
“是說呢，今天早晨怎么有喜鵲在門前叫呢，哎呀，還是陳軍兒子回來了�。 蓖跄敢哺吲d地走了過來。
兩位老人都緊緊拉住了陳軍的手，像自己兒子回來了一樣高興。
“快到屋里坐！”
“快到屋里坐！”
望著熱情而有些蒼老的王家父母，陳軍的鼻子一陣發(fā)酸。那一刻，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坐定后，陳軍和兩位老人扯了一陣閑話，問了老人們的身體狀況，田間的收成情況，過年的準備情況。正準備說邀請的事時，王母突然問了一句：“聽說你已經(jīng)轉(zhuǎn)業(yè)了吧？那王展不知還要在部隊呆多久呢？要是這次能與你一同轉(zhuǎn)業(yè)該多好呀！”
陳軍埋藏在心里的事，果然被王母提到了。是呀，要是王展這次也能和自己一道轉(zhuǎn)業(yè)回到父母身邊該多好呀！可是……
陳軍很快轉(zhuǎn)移了自己的思路：他又想起了自己當下的任務——接王展的父母一家去過年。陳軍再次抑制住了自己。于是，他岔開話題說：“王爸王媽，我今天來，一是看望二老和小妹；二是轉(zhuǎn)告王展團長對二老的問候，代他向你們拜年；三是代父母接你們一家去我們家過年�！�
“去你們家過年？”王爸聽后愣住了。顯然，他以為這是陳軍的客氣話。農(nóng)村人對過年是有講究的，只會往自己家里走，沒有到別人家過年的習慣。他們怎么會去陳軍家過年呢?“我們就在自家過。謝謝你父母了。祝你們一家春節(jié)快樂！”
“王展這些年都沒能陪我們過年，已經(jīng)習慣了。”王母說，“以后，王展也會回來陪我們過年的�！�
王母再次提到了王展�？磥�，老人想念兒子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不，你們必須去。”見兩位老人推辭，陳軍心里有些著急。他突然雙膝跪在老人們的面前，淚水“嘩啦”一下涌了出來。聲音哽咽了：“這是王展……團長特別交代的。他反復交代我，今年……一定要陪你們過年�！�
正在兩位老人犯難之即，小妹回來了。她開著自己的小跑車上了一趟街，順便買了點年貨。
小妹二十年紀，出落得像一朵美人蕉。在弄清家里發(fā)生的情況后，她連車也沒來得及卸，就跑過去將陳軍拉起來。一邊拉一邊笑呵呵地打趣說：“啊，原來是軍哥轉(zhuǎn)業(yè)回來了呀……這是怎么回事呢，剛回家就遭到了王爸王媽的罰跪呀！起來，起來，小妹給你解圍�！�
見到小妹，陳軍心里更加發(fā)酸，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他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半天不知道說什么好。但為了能說服王父王母，他不得不向小妹求助。
小妹是活潑開朗性格，沒多想，便大大咧咧地說：“這是大喜事，大好事。我代表爸媽感謝你們一家！既然你說是我哥的特別交代，那我們一定去。爸媽的工作由我來做�！�
就這樣，陳軍的心才落定了。
【四】
這餐年飯?zhí)赜酗L味，更別有年味。除了陳軍和王展各一家外，還有陳軍的舅父母，姑父母，姨父母及兄弟晚輩。村支書與村主任也特地趕來陪他們吃年飯。整整擺了三桌，氣氛熱鬧極了。
陳軍的父母尤其高興，將上的菜加了一輪又一輪，每桌都上了十幾道菜。陳爹又從睡房抱出貯藏了多年的老谷酒，擺上了許多酒杯，讓陳軍為大家斟酒。然后，將一捆捆鞭炮搬到了屋場的空坪上……忙完這些后，陳爹這才將大家叫坐到桌邊。
中午十二點一十八分，隨著轟隆隆的鞭炮聲，陳爹端起了酒杯，給大家一邊敬酒，一邊說著感謝和祝福的話。氣氛一下子就熱烈起來。
人們一個個起身，互相敬酒，恭賀新年，互送祝福。真是熱鬧非凡。
敬酒的主體自然落到了陳軍身上。他的酒量不錯，喝起來瀟灑自如。除了給每位客人都各敬兩輪外，還特地給王展的父母和小妹多敬了幾杯。在為他們敬酒時，陳軍特別虔誠，總是將王展掛在嘴邊。
“來，王爸，我代表王展敬您一杯。祝您永遠生活幸福，身體健康！”
“來，我代表王展敬王媽一杯，祝您和王爸一樣，永遠生活幸福，身體健康！”
“來，我代表哥哥王展敬小妹一杯，祝你生活幸福，永遠漂亮年輕！”
這頓酒，王展的父母和小妹成了主客。大家都輪番為他們敬酒，恭賀的話說了很多。
陳軍喝得真誠，用心，傾情。直到最后終于將自己灌得爛醉。
陳軍的舉動引起了客人們的猜測。他們琢磨：這也許不僅僅是陳軍與王展的戰(zhàn)友情誼，可能是陳軍對小妹有了意思。這樣的議論，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
【五】
人們的猜測一點沒錯。
就是這頓年飯，陳軍和小妹走到了一起。他倆很快定下了婚姻大事，吉日定在正月初八。按農(nóng)村的習俗，正月初八還是過大年的日子，婚期定在這天，算喜上加喜。
結(jié)婚這天，他們只請了幾桌客，這是陳軍的意思。陳軍說，勤儉辦婚事，是王展團長親自交代的。王展團長告訴他，堅持勤儉節(jié)約是黨和國家的好傳統(tǒng)，我們軍人要把部隊艱苦奮斗的好作風帶到地方去。陳軍口口聲聲沒離“王展團長”，這讓雙方親友都很感動。大家都說，在陳軍心目中，王展這位團長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
讓大家更感動和震驚的，還是婚禮前發(fā)生的一幕：就在他們的婚禮即將舉行的時候，突然一輛軍用吉普和一輛面包車駛進村口，直接開到他們婚禮現(xiàn)場。車輛停下后，軍用吉普上下來兩位軍人，走在前面的手里捧著一個盒子，上面覆蓋著鮮紅的綢緞；面包車上也走下幾位地方官員，走在前面的手里捧著一塊匾牌，上面也覆蓋鮮紅的綢緞。
人們雖然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到那陣勢，心里還是驚訝極了。陳軍連忙走過去迎接了客人。只有他才知道怎么回事。因為，這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原來，部隊首長和縣鄉(xiāng)領(lǐng)導是送王展的骨灰盒和烈士牌位來的。陳軍告訴王展的父母和小妹：王展團長幾個月前在執(zhí)行任務時犧牲了。他的犧牲，與救護陳軍直接相關(guān)。陳軍向親友們講述了事發(fā)經(jīng)過：
那天夜晚，陳軍和幾位戰(zhàn)士在執(zhí)勤時遇上了歹徒。歹徒身上綁著炸藥，將他們逼到了偏僻處。就在這關(guān)鍵的時刻，歹徒身后突然猛撲上去一位軍人，緊緊將歹徒抱住，推向了一邊。就在那時，窮兇惡極的歹徒拉響了炸藥包……陳軍他們都受了點輕微傷，可那位軍人卻與歹徒一同倒在了血泊中。他們沖過去才發(fā)現(xiàn)，倒在血泊中的正是王展團長。臨終前，王展拉著陳軍的手，斷斷續(xù)續(xù)地交代了身后事……
陳軍含著淚說：“部隊首長和縣鄉(xiāng)領(lǐng)導選擇這個時候來，是我要求的。我就是要請哥哥來參加我和小妹的婚禮。他是我們婚姻的紅娘�！�
頓時，隆隆的鞭炮聲沖天響起，在山峪久久回蕩。鞭炮聲里，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悲傷，更充滿了濃濃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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