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作赫家客散文

　　那年，正值困難時(shí)期，我由佳市一家工廠，饑腸轆轆地來到勤得利農(nóng)場(chǎng)一個(gè)偏遠(yuǎn)的小漁村。

　　那個(gè)小漁村叫八岔，是赫哲人居住的地方。我去時(shí)，正值伏水大漲，漁村一片汪洋。可那時(shí)這片水鄉(xiāng)澤國，在我眼里卻是難得的世外桃源。因?yàn)�，以漁獵為生的赫哲人，常常免費(fèi)供我魚吃。

　　至今不忘初作赫家客的情景。

　　那天無風(fēng)，陽光很透明。我懶懶地躺在暫作棲身之處的駁船上。

　　老董過來捅捅我：“哎，伙計(jì)，到我家串門去。”他雖然是個(gè)地道的赫哲人，可學(xué)我的膠東腔來真能以假亂真。

　　于是，我跳上了老董劃來的快馬子船。

　　那時(shí)老董40剛掛零，是赫哲人里最出色的漁把式�？此�手中那把單槳，舞得很瀟灑。那只小巧的船兒，乖乖地漲滿江水的村街上前進(jìn)。

　　老董住在村東柳樹崗上。我們?cè)谒�房前下船。一進(jìn)屋。我便被那滿屋子的魚香氣熏醉了。

　　老董說，我是特意請(qǐng)你來嘗嘗的。

　　我問老董，這么大的水，你怎么打的魚。

　　老董眨眨眼睛說，是魚自己游到我鍋里去的。

　　我哪里肯信。

　　老董指指墻邊一桿錚亮的三股鋼叉說：“今早我起床，一開門，就見門前的水流里有魚翻花。我趕忙取來漁叉，一叉擲去，荷！逮住一條10多斤重的大胖頭。你看，算不算魚自己跑到鍋里的？”

　　正說著，老董的老伴過來，用不太流利的漢話說：“你是遠(yuǎn)來的客人，請(qǐng)到炕上坐�！�

　　一只炕桌放在了面前。老董拎來一壺散裝白酒。女主人把一盆白花花的清燉胖頭魚端上桌來。奇怪的是，殷勤的女主人，卻把一個(gè)碩大的魚頭盛在碗里，恭恭敬敬地放在我的面前。

　　老董舉起杯說，伙計(jì)，酒引路，先干了。咕咚一聲，他的杯子就晾了底。我不勝酒力，只象征性地沾了唇，眼睛仍愣愣地瞅著碗里的魚頭。

　　老董“撲哧”一聲笑了�！盎镉�(jì)，別不識(shí)貨，你碗里可是金貴物，我是干饞撈不著。”

　　我傻呼呼地瞅著他。

　　老董說：“我們民族的規(guī)矩，魚頭只敬給長者和尊貴的客人。今天你是貴客，才有這個(gè)享受。何況那還是一個(gè)胖頭魚頭�！苯又�老董又給我講了一套嗑：胖頭腦袋重唇（一種小型魚）嘴，鰉魚脆骨鯰魚尾。老董說，那是魚類最美味的地方。

　　我疑竇全釋，便按老董的指點(diǎn)，將魚頭打開。只見靠魚鰓處有一塊淡黃色的螺狀肉，腦殼里是一汪清澈透明如豆腐汁似的液體。我輕舉雙筷，一滴入口，果然奇香無比。想想剛才的窘相，便不好意思地說：“真沒想到，一個(gè)魚頭竟會(huì)是這等奇妙之物。”

　　老董豪爽地一揮手說，那就開始吧。

　　飯間，我詢問魚頭敬客的出處。老董說：“可能與我們民族古老的記年法有關(guān)吧！”

　　老董告訴我：舊社會(huì)赫哲人備受欺凌，被迫生活在邊疆不毛之地。沒有文字，沒有歷法，一個(gè)嬰兒降臨人世，父母便用鮭魚頭記年齡。因?yàn)轷q魚一年一次回游到黑龍江�；赜我淮危�留下一個(gè)魚頭，魚頭的多少，就是這個(gè)人的年齡。所以，魚頭在赫哲人眼里就變得特別金貴了。

　　那天老董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我不僅了解到赫哲苦難的過去，也聽來許多赫哲人神奇的漁獵故事。當(dāng)我告辭出門時(shí)，老董手拎那把漁叉說：“路上碰巧還能叉條魚�！�

　　小船像條飛魚似地滑行在村街上。老董愜意地哼起了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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